张道一教授是我国当代著名的艺术学家，是艺术学的博土生导师、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召集人。在一个艺术年会上，围绕艺术、艺术学研究的有关问题，我对张教授进行了访谈。
“在艺术学科领域里，我们已经有戏剧学、美术学、音乐学、舞蹈学，为什么要建立综合性的艺术学呢?”张教授沉思了一下，“‘艺术学’这个词在中国最早出现可能要推到1918年。艺术学作为人文学科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应该加强其学科的整体研究。以往我国有关艺术学的研究，多是分门进行的，即研究某个分支，如戏剧学、美术学、音乐学等，对于艺术的共性、特点、规律和社会功能等则缺乏综合的、宏观的、整体的研究。”说到这里，他进而说到：“你们那里有吉剧、二人转，从学科上说属于戏剧学。但是，对他们的研究，除了戏剧本身特征规律的研究外，还应该在音乐、美术、舞蹈、服饰、民俗、历史、美学、心理等学科上进行综合研究，才能研究得透彻，获得整体的认识。”
由于张道一教授一直在高等院校从事艺术教育工作，在谈话中便常常提及我国高等艺术教育状况。他认为在艺术教育结构上长期以来有一个很大的缺陷，即在实践与理论这一关系上，艺术理论研究和理论教育的不足。在技艺性的训练上成绩最大，都是侧重于创作、表演、演奏、设计等的教学。主要是培养艺术家、如戏剧、音乐、美术、舞蹈等创作表演人才，艺术院校所开设的各门类的艺术史论课，只起增加文化修养的作用。对于艺术的客观考察、整体研究、综合地探讨它的共性和规律，作为人文学科的一部分进行配列设置，在艺术教育中则一直阙如。张教授针对艺术大赛中一些参赛者的综合素质欠佳的状况，认为这与艺术教育结构上及学科设置上的缺失关系甚大。
说到创建中国的艺术学，张教授十分欣慰：“这几年是我工作的最后一站，1998年建立了中国艺术学，受到很高评价。艺术学科设了一个博土点，填补了空白，是一个标志。组织全国的力量加强建设。现有9个学科，将建设20多个学科。”从他的谈话中，我知道，进入 90年代后，张道一教授和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的专家们共同努力，将艺术学列为一级学科，同时，艺术学还同戏剧学，美术学、音乐学等并列为8个二级学科之一。1994年，在东南大学创办了全国第一个艺术学系。接着又创建了艺术学研究所，张教授担任系主任和所长。随后，北京大学、厦门大学先后成立了艺术学系或艺术学研究机构。
“在我国已经建立了不少高等艺术院校，那么，您为什么在综合大学里建立艺术学系呢?”针对我的提问，张教授以一种包含着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的语气说：“我们应该有所超越，我们应当建立起现代的‘艺术学’，在探讨艺术的共性与个性的同时，展现出中国特色。”
“人为什么需要艺术?在日常生活中，在国家体制中艺术有什么作用?我们始终没有搞清楚。”张教授说，“艺术到底是什么?艺术作为一种社会意识形态，是通过塑造形象具体地反映社会生活，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的。艺术作为人们的精神食粮，是人类所具有的最基本的文化活动。人们不能没有艺术，社会不能没有艺术。而要正确地全面地认识和理解艺术，也不能没有艺术学。”那么，什么是艺术学?张道一教授认为：“艺术学是研究艺术实践、艺术现象和艺术规律的专门学问，它是带有理论性和学术性的，是有系统知识的人文学科。没有艺术的活动和实践固然谈不到艺术的学问，但若只有艺术的创作、设计、表演和演奏，也不能等同于艺术学的建立。”
“张教授，您多年来致力于中国现代‘艺术学’的建立，具有开创性的意义。因此，您被誉为中国艺术学奠基人。如您所说，艺术学的建立需要多学科的支撑，很显然这是一个综合工程，您是如何着手建立艺术学的理论框架并进行学科设置的?”我想，同我一样从事艺术工作的人或许都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张道一教授作为学科带头人对于艺术学的构建，既具有前瞻意识，又十分重视艺术学与相关学科的联系。他提出：艺术学研究要实行“三环”战略，“一环”即以艺术学系为教学和科研基地，“二环”可以聘请美学、艺术学各分支学科专家包括退休老专家做客座教授，“三环”即请各个学科的专家做“大讲座”，包括哲学、科学、历史、经济、计算机等学科的专家都可以请他们给艺术学科师生和研究人员做讲座。1999年，在聘评书艺术家刘兰芳为艺术学系客座教授时，他说道：“纵观我国的各类艺术，诸如评书、相声、杂技、漫画，戏剧小品以及通俗音乐等，这些为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不仅在艺术史中很少提到，甚至没有进入大学的讲坛，这种研究是不完整的，也是不公正的。因此，我们的艺术学研究，必须面向中国，面向传统，全面解释艺术的发展，我们提出了抓两头，带中间的做法，就是以民间艺术为基础，以艺术原理和艺术美学为顶峰，由两头带动艺术的全面研究。在当前，由于市场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变化，人们的观念也起了很大的变化，许多传统艺术一时不能适应这种变化，似乎走进了‘低谷’，并非规律所然。风格与样式的多样化是艺术发展的途径。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艺术自身的应变性会很快增长起来，必然走向新的繁荣。”同年，他主持召开了由东南大学艺术学系等单位主办的“世纪之交中国艺术研讨会”。二十余位哲学家、美学家、艺术学家、文学评论家汇聚一堂共商艺术学学科建设大计。张道一教授在总结发言中说道：中国的学问，我们不做会少了一段，要做，不联合不行。这次我们就联合了。中国艺术学要搞上去，不能不搞综合。他认为，我们这一代人要建立一个横向的研究关系网络。艺术学学科的建设，没有美学、文艺学、民艺学、宗教学等学科的帮助是不行的。只有进行横向联系，广纳博收，我们的研究工作才能深入。
张教授认为，要建立艺术学，当然应该围绕艺术自身的问题进行探讨，诸如艺术原理、中外艺术史、艺术美学、艺术评论、艺术分类学、比较艺术学、艺术文献学、民间艺术学、艺术教育学等。由此拓展开来，会产生很多相关的边缘学科和交叉学科，如艺术思维学、艺术人类学、艺术社会学、艺术文化学、艺术伦理学，艺术考古学、宗教艺术学、艺术市场学、工业艺术学、环境艺术学等。随着艺术学的深入研究和逐渐拓展以及若干分支学科的建立，艺术学必将成为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的一大门类，并给艺术实践以科学指导促进其繁荣。
关于如何对艺术学进行整体研究?张教授认为可以有两种途径：一是对各门类艺术进行比较、分析和综合研究，上升到对艺术规律性、原理性的把握，即在戏剧(戏曲)，电影(电视)、音乐、美术、舞蹈等分别研究的基础上，须着手进行综合性的研究，探讨其共性，由个性上升到一般，使之进入人文科学。二是从美学、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基础学科的视角出发，来理解和揭示艺术现象，把握艺术及艺术发展的基本规律和原理。张教授说：“前者近乎一条自下而上的道路，后者近乎一条自上而下的道路，上下交汇贯通，必将对艺术学的整合起到积极有效的作用。”
原载《学问》杂志2003年第8期
(2003年8月，吉林文联)
